然而很快,她就发现那不是凡岐的血。
巨蟒的尾尖剧烈地抖了抖,似是压制了磅礴怒气,鳞片蹭过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廖莘看见它磨损严重的另外半边身体,密密麻麻的细刺从鳞片边缘微小的细缝扎进去。
地上的那滩血正是从它身上流下的。
凡岐则完好无损地从蟒身后钻了出来,周身还萦绕有黑雾一般的金属流体,她刚刚便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方圆几百米内所有可用的金属炼化为新的实体。
细刺是金属流体所化,因此坚硬无比,对巨蟒而言,带来的痛意和万箭穿身没有区别。
凡岐微微抬起脸,凝视着此刻和她相比宛若巨物、暴躁易怒的巨蟒。
“付涧!”她声音里隐隐含有怒意。
“付涧”那双冰冷无生气的金色眸子也居高临下地藐视着她,细长的瞳仁倒竖,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亦或是听不懂。
她现在不仅仅是保持着污染物形态,连属于人的理性和意识也完全消弭了。
和那些“居民”一样,他们现在都是磨牙吮血的怪物。
空气中漂浮的烟尘逐渐散去。
关于付涧的去向不明,凡岐她们曾经预想过最坏的结果,所以在她安然无恙的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凡岐恍惚惊讶了一下,不忘凝出实体钢刃深深凿进那根被密鳞覆盖的巨大蟒尾。
付涧一上来就下的死手,她也仅仅是条件反射地回敬过去,常年耳濡目染形成的不留情面的决绝习惯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有所松动。
付涧要杀她,那她也会回馈以相应的手段,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凡岐潜意识里觉得付涧现在这样也远比没有音讯要好,即便是现在这样以“对敌”的身份。
列车站发生爆炸的那次,付涧化为污染物形态替凡岐抵挡了一部分灼热气浪袭来时造成的伤害。
她微微喘了喘气,从渗血的和她腰差不多粗蟒尾后面钻出,不知道为什么,污染物形态下巨蟒的血液气息异常浓郁,像是被泼了满身的脓血,腥臭无比。
凡岐仰头,和那双凝着浓重怒气不甘的兽瞳对视,隐约可见粗粝鳞皮下活跃地淌动穿梭的线状物,密密麻麻,仿佛是蠕动的线虫。
那应该就是窦寻用来控制付涧的精神网,凡岐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之前在教义所围堵她们的那些教徒也是这样,虽然被精神网控制,但仍然可以维持人形,不被精神网吞噬身躯和血肉。
当然,最特殊的例子还是先财团领袖周政,和窦寻做了交易后,他不但没有被植入体内的精神网反噬,还无限的延长了寿命,维持着他还健康正值壮年的假象,哪怕他皮肉下早已腐朽溃烂。
付涧身上的异态以及面对她们时毫无理智思考的攻击,都传达给她一个糟糕的信号,那就是付涧也正在“溃烂”。
地面震颤得厉害,荡起的尘土灰烟几乎遮盖住人的全部视线,几根青色藤蔓迅速拧成一股把凡岐和邓专员带离地面。
下一秒,她们刚刚站立的地方瞬间塌陷下去,裂开的地面深陷蜿蜒,沙土石砾滑落进去,发不出丁点回响。
廖莘操控着藤蔓,回头看顷刻间化为灰色废墟的教义所,神态凝重地拧起眉。
任何一名异能者都是人类基地在面对威胁时有力的筹码,从廖莘个人的角度出发,她不愿意失去这张好牌。
然而这次再见,付涧不再是从前有几率归属到她们这边的风暴眼干员,而是理智尽失被精神网控制的一副躯壳。
冷血一点来分析,与其让付涧变成现在这样的对立者,廖莘宁愿在她身上发生的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轰隆的连绵几声闷响,平坦的地面流沙一般倒泄下去,房屋塌陷的过程类似于多米诺骨牌,被灰蒙蒙的天际映衬着,成片累积着崩塌。
好像那不是坚硬牢固的钢铁水泥砌铸的建筑物,而是什么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玩具搭成的房子。
发现在凡岐这里讨不到任何好处,付涧没有恋战,这放在之前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宁愿战死也不愿意逃脱退缩的那类人,她用锁定猎物的眼神最后紧盯了凡岐几秒,金色兽瞳倒竖成尖针,冰冷的瞳孔倒映出颠倒塌陷的废墟。
紧接着,盘旋状的巨蟒尾尖轻颤,卷起碎石烟尘的同时,速度快如闪电地重新潜进地底裂隙。
粗重的藤蔓缠住凡岐的腰,熟练躲避开不断坠落砸向她们的碎石瓦砾,裂开的地面宛若嘴角咧开的狰狞血口,深不见底。付涧虽然走远了,制造出的裂缝破坏依然在继续。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从远方响起,邓专员被吊在半空,腕上戴的光环荧屏忽然亮起,她费力地扭过脸,苦着脸接通联络号码。
天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也要工作。
大地的震颤逐渐平息,付涧一离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好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身躯软趴趴缩水成一张干瘪的人皮。
廖莘收回藤蔓把她们放到地面,用靴子踢了踢其中一张人皮,重量很轻,甚至说干皱到发脆,像是昆虫蜕变遗留下来的皮茧,她皱眉后退了半步。
“对、对,我们就在现场……”光环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邓专员落到实地,腿有些发软,唇角紧抿着,连续应答几声。
通讯才挂断,她从胸前的口袋摸出来一个造型小巧的操控器,透明的隔绝墙在四面八方撑起,像是把她们投进一个密闭的容器里。
凡岐注意到开始有在附近住的居民往这边来,有了隔绝墙的存在,他们通通被拦在了外面,从墙内也泄露不出任何动静到他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