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就立在她身后,高举燃烧的火把,格外警惕地注意着一起风吹草动,一手拎着把漆黑的枪,被打磨擦拭得崭亮。
有同伴的镇守,女人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她,认真清理积沙,如果不每天及时清理这些沙土,很有可能在某一天他们要出门的时候惊悚地发现打不开门了。
那么人类这次就真的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实际上,他们这几个大难不死的人,并不会真正离开基地的安全范围,附近尚且是这种情况,可以料想到基地之外是怎样的地狱。
没有基地的庇护,人类就像是赤身裸体降生在野外的婴孩,在当年的爆炸中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恶劣的生存环境于他们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但只要女人还存在,这片土地就不会变成无主之地。
他们所有人,就是怀揣着这样的念头艰难求生的,可悲的是,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们,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地下避难所,就连向他们讲授人类基地的辉煌岁月,他们也无从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景象。
挥着铲子把多余的土沙石砺清理到一边,女人没有在这里多停留,选择立刻回到了地下避难所。
待女人进去,自己才闪身到里面,两人一齐合力重新合上门,有些忧心忡忡地说:“最近基地里污染物现身的频率很高,我很担心。”
捕捉到熟悉的信息词,凡岐惊讶地发现,原来污染物是从这时候出现的,女人接着说道:“当年实验体为了保护我们人类,分裂出来的孢体消散得到处都是,很可能附着到了受到蓼气污染的土地上,基地受的侵蚀最深,所以畸变程度也高。”
然而孩子们已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污染物是什么样子。
“嗯…很丑,污染物长着许多条腿和无数只眼睛,皮肤坚硬刀枪不入,嘴巴里的獠牙锋利无比。”女人一边耐心地和孩子们说话,随意地脱下厚重的防护服,满身是汗地坐在地上休息,避难所温度比较高,也闷热,她敷衍地用手扇着风。
同伴也大剌剌席地而坐,支起腿往后倚靠在铁柜边,神情复杂,说:“其实我这几年一直有点介意……”
“什么?”
“如果不是实验体当年救了我们,基地的人类大概率就灭绝了,但是、但是它怎么能变成污染物呢。”同伴说着就心绪不平起来,“它可是救了我们才会变得虚弱,本体也不知所踪,可是它制造出来了那么多孢体,都变成了污染物!污染物可是害死了我们的好几个同伴。”
她并不是怨恨对此愤愤不平,她心知肚明,造成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蓼气肆意破坏而造成的污染残留,如果不是大量的生物水源和土地被蓼气侵蚀,污染物的分裂出的孢体就算是随便附着,也不会受到污染变成污染物。
她只是感到惋惜,力挽狂澜救了他们的实验体,到头来成为了人类最大的威胁,而罪魁祸首蓼气,现在指不定好好地活在另一个资源充足生活美好的世界,在暗处蠢蠢欲动地筹谋划策,等着再一次降临这片土地。
谁都想不到,蓼气居然已经进化到可以依附人体的程度,竟然靠着占据别人的身体金蝉脱壳。
临走前,它还野心勃勃地想要完全摧毁掉人类基地,甚至不愿意留下丝毫活口,基地许多地方的地下都掩埋有炸药,特别是储水库和实验室,被炸毁得满目疮痍。
它从一开始就没想让这里的人类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不仅意图炸毁基地,还藏了一小部分蓼气用来斩草除根,斩断了一切希望和可用的资源。
可蓼气唯一没有料到的变故在实验体身上,它保护了人们,又将遗留的蓼气吞噬干净,这耗费了实验体的绝大部分孢体,以至于它的本体变得孱弱没有生机。
在短短几天里,本体又不知所踪,但他们知道,实验体只是暂时地消失了,假如有蓼气重返这片土地的那天,实验体会再次降临,不死不休。
女人似乎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实验室的学生,对实验体如数家珍,和同伴解释:“当初实验体被研发出来后,老师苦口婆心地叮嘱我们,实验体的存在不是非黑即白,它更像是一块洁白的画布,外界传达出什么它就会诚实的反映在上面。”
“实验体是针对蓼气天生的猎手,蓼气的活跃程度决定了它的上限,某种程度上它们既是天敌又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老师担心它野性未驯,人类反而不好操控,所以老师给它移植的唯一一条指令就是不主动伤害人类。”
同伴喃喃地说:“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它之所以保护我们,是因为那道指令。”
“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女人拥住听得一知半解而昏昏欲睡的小孩子,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那道指令的原话是——不主动伤害人类,并非是保护人类,保护这个行为不在它的反应范畴内。”
同伴反应过来后也很困惑,“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那真的是实验体自发的行为。
女人似是猜透她所想,说:“老师生前一直觉得,实验体是接近于神的存在,但人类是无法造神的。”她自嘲地笑笑,抚了抚孩童光洁的侧脸,“很难相信吧,我们这些实验室出来的人,不把科学奉为圭臬,反而信奉这个说法。”
“实在是因为绝望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先是蓼气毫无预兆地降临,接着人类就像是被圈划了领地的牲畜,活动范围越来越狭窄。到最后,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也毁了,仿佛冥冥之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这一切,无论过程如何,都只通往那一条尽头,那就是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