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岩出现在父亲书房的那天,距祝虎阳被斩首已有月余。
恰逢十五,我和宋观棋正趴在屋檐顶上看月亮,宋观棋早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他摇醒,然后打发他回家,我打着哈欠,朦胧间就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翻过高高的院墙,轻车熟路地摸进了父亲的书房。
我吓得瞌睡都跑了,一巴掌拍在宋观棋脸上,甩下一句“回家睡觉”就滑下了屋檐。
我麻溜地从地上拾了根木棍子,紧赶慢赶跑到父亲书房。
就瞧见父亲书房里微弱的灯光,窗纸上两团人影离得老远。
我猫着腰,在父亲书房前鬼鬼祟祟,可半天也没听见他们开口说话。
但看情形,这人并不是我父亲的仇家,父亲并无性命之忧。
“啪嗒”
房门大开。
大眼瞪小眼。
父亲背手,一言难尽地打量了我一眼。
祝岩站在左侧,他瘦削的脸庞一半隐在暗里,一半曝露在我面前。
他抱剑于胸,渐渐整张脸全都转向我:“阿满,你要是想救人,一根木棍子可不顶事。”
我缩着脖子,双手在胸前紧紧抓着棍子,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祝哥哥,好久不见。”
那天晚上,我就被父亲留在书房给他磨墨,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砚台。
父亲毫不留情地赏了我几戒尺,然后冷着脸打发我回去睡觉。
我当然知道父亲不是为了我打翻砚台生气,他是气我不知好歹,不知轻重。
倘若哪天真有仇家上门,我抱着木棍就冲,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所以我哭哭啼啼,却真的不敢哭出声,闷头就往外跑。
那一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周闻安的日子。
那天之后,父亲与他的见面再没避讳过我。
甚至有时候父亲还会吩咐我去给他裁新衣,置办物件。
祝岩从前总是喜欢笑,但祝虎阳死后,我几乎没见他笑过。
他话很少,我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他除了点头也不说话。
我这人最喜欢叽叽喳喳,他不说话,我偏要说到他理我为止。
可惜那段时间,他和我说话,恐怕加起来还是不超过十句。
再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父亲也同我说,有些人就当从没见过。
——
“我放在行独身上的物件,你见到了?”祝岩一手握拳抵在胸前,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无不昭示着他的疼痛。
我叹了口气,把温予留给我的止痛药丸推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