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又喝冰水了,她想。
“真好看,宝贝。”
低沉缱绻的嗓音混着薄荷味,引爆颅内的引线,炸开绚丽的烟花。程若茵猛吸一口气,同时伸出左手和左脚,又同时收回,指令运行了两秒,才又迈出右脚,像是卡机的机器人。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祝时越还靠在楼梯边上,胳膊松松搭在扶手上,歪着头冲她挑眉,耐心等到程若茵憋红的脸褪色,才等来软软的一句:“不许叫宝贝!”
他忍了两秒,没能忍住勾起的嘴角,偏过头,趁着程若茵没看到,肩膀不住耸动,直到笑够了才整整头发,不紧不慢地跟出去。
正在暑假里,游乐园热闹非常,酷热的太阳晒不化亲子游玩的热情,热门项目前的队伍能绕出九曲十八弯的来回。林苏韵小姐防晒装备齐全,防晒衣防晒帽太阳墨镜,一把小遮阳伞额外接纳程若茵,另一只手上握着努力工作的电动小风扇,两个人独享阴影,愉快地聊着天。祝时越和聂文斌在二人身后顶着大太阳,热得沉默。
“麻烦让一让!”宋闻从怨声载道的队伍后头挤上来,胸前挂着个黑包,手里还捧着两个冰激凌。他先将冰激凌塞到程若茵和林苏韵手里,又从包里掏出刚买的冰饮料递给聂文斌和祝时越。
“看看人家,兄弟。”聂文斌拿胳膊肘拐拐祝时越,“这波是你输了。”
从小长到大都有人帮着提包的祝时越一脚踹在聂文斌小腿肚上,饮料差点洒出来。他拧开自己手里这瓶,递到前方:“茵茵,要不要喝饮料?”
伞面上扬,束着高马尾的程若茵回头,手里还举着那根草莓冰激凌。嫣红的舌头卷着顶上的奶油,唇瓣抿开淡粉色的一层,像是涂了油润的胭脂。祝时越目光渐暗,那两瓣掠动的唇瓣好似咬在他的心尖,他喉结滚动,哑声道:“好吃吗?”
程若茵眨眨眼,捏着甜筒转了半圈,递到祝时越面前:“挺甜的,你尝尝?”
香甜的气息扑到嘴边,祝时越紧紧盯着程若茵的眼睛,在她的注视下,缓缓低头,张嘴,就着她的手,抿了口侧边的奶油。大拇指擦过唇瓣,饱满的唇像是果冻般轻轻抖动,他不顾程若茵躲闪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开口:“是挺甜。”
一滴冰激凌滴在手背上,程若茵猛地收回手,躲回伞面底下,只留给身后的祝时越低垂的马尾发梢。
围观的聂文斌拐拐跑腿的宋闻:“我错了兄弟,这回还是你输了。”
宋闻:“。。。。。。”
过山车缓缓启动,加速、冲撞,骤停,身体随着惯性前后摇摆,失控感一下一下击打程若茵的心脏,整辆车的尖叫声一山更比一山高。车子缓缓朝着最高点攀升,砰砰跳动的心脏为之读秒,程若茵闭上嘴,握紧了面前的安全横杆。一步,一步,距离一点点缩近,即将跨过拐点的那一刻,手上蓦然附上一只手,程若茵转头,坐在身旁的林苏韵朝她微笑。
她愣了一下,下一秒理智便被巨大的失重感甩出脑海。
“啊——”尖叫冲入云巅,不管是端庄大方的林苏韵,还是冷漠自持的程若茵,都撕开所有矜持,将烦恼和忧愁抛在身后,细小的尖叫声混入人潮,未来、生活,这些沉甸甸的担子,都随着呼啸的狂风掠过,帮着掀开蒙蔽在心头的纱布,剥出一颗年轻跃动的心脏。
“这过山车真不错,比起西江乐园的要好玩。若茵,你说是不是?”
程若茵推开保险横杠,踩在地板上舒了口气,兴奋还没来得及从眉眼间褪去,她扬起声音:“不知道,我没玩过别的。”
“没关系。”林苏韵拉起程若茵的手,跑到阳光底下,伸直胳膊画了个大大的圆,“今天,我们就把这里玩个遍!”
“玩!必须玩!”聂文斌仰天大喝,带头直奔旁边的卡丁车,“就从这里开始!”
卡丁车、旋转木马、大摆锤、鬼屋。。。。。。项目一个接着一个,肾上腺素一波接着一波,程若茵刚下这辆车,又被拉着去排下一个,前脚刚从阴森的鬼屋里出来,后脚就被拉到梦幻的旋转木马底下。她笑着、闹着、跳跃的马尾辫从不曾停歇。日头渐渐西斜,蝉躲在树荫间为游乐园的音乐伴奏,聂文斌抱着宋闻的包,送他们两对登上摩天轮。
闹了一天,这会突然坐下,疲倦赶走兴奋,程若茵难得摊成一滩,坐没坐相。
“累了?”
祝时越在她对面坐下,精力看着倒还好。他笑着踢踢她的小腿,“腿疼不疼?回家给你按按?”
“不用。”程若茵靠在窗玻璃上朝外看,深沉的夜色埋在橙霞之下,看不见的夕阳快要燃烧殆尽,青黄不接的天空碰撞出柔和的宁静。底下的行人像是会跳舞的蚂蚁,夜晚的降临仿佛点亮另一场狂欢,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填满热闹的人间。
摩天轮即将到达高点,坐在树下的聂文斌也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程若茵笑着转头,想要拉住祝时越给他指聂文斌的方向,视线却扫到略高于他们的那辆缆车。
她瞳孔微缩,呼吸停滞。
那辆缆车里,短发男生将长发女生压在座位上,亲密交叠。身后猝然绽出一片烟花,点亮深沉的夜空。他们引颈纠缠,双唇密不可分,缠绵悱恻,仿佛山崩地裂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那是林苏韵和宋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