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唯一能令人欣慰的消息了,诺里转过身,用最后一招前,先看了看白萌,“你还记得我们被困在飞行器里,自己录遗言的那一天吗?”
白萌麻木的眼光看向她,“你不要说,现在又到了那一刻了。你现在要我帮你录遗言吗?”
阿金下意识地把摄像机对准了诺里,镜头里面一切都灰扑扑脏兮兮的,蓝星的夏娃一点都不美好,像刚拾完荒回来。她梳拢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茫然的表情看着镜头,“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不然就让蓝星的后裔们看看吧,让他们记住不要再制造夏娃了,因为所谓的秘密武器和灭世神器,可能是一体两面的。”
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响后一切湮灭在苍白刺目的光辉里。光网拓补出的虚拟空间,一团数据流凝聚成的影像盘踞在中心,她欢心愉快地等着诺里来,脸颊两侧有深色虫纹,背后一圈尖利细长的虫脚,编织出细密的弦线,把自己悬挂在半空。
“外面又山穷水尽了?又跑进来寻求帮助了?”
诺里走到与她面对面的位置,“什么叫跑进来?这里是我的光网,是你寄生在我身上。”
“是你非要吃掉我,弄得自己精神错乱。”
诺里眨眨眼,不太肯定地说:“我本来就是精神错乱,好像这些跟你的关系不大。”
“你想要什么?”
诺里思考了片刻,神情更复杂了,“我一辈子都在做蓝星之光,变态克星。其实我最能理解你们,你只是想要生命和自由。十所圣杰也只是因为世界先辜负他,他才疯了的……有的时候我真的很迷茫,我感觉没法面对世界。”
母虫的虚拟人形挂在丝网上,轻轻摇曳,“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看看外面,我杀你,你杀我,世界本来如此。没有人用试卷考教你,也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探究基本规则。与其站在这苦苦追问为什么,不如杀出去,加入外面的狂欢派对。”
“……我错了,我不应该和变态交心的。”诺里捂着脸,唉声叹气,但是很快她又好奇起来,“变态就不会害怕了吗?你真的一向都这么自在自洽吗?要是我现在挂掉,你寄生的地方也消失了,你也会挂掉的。”
母虫乐不可支,“你见过一段程序会害怕吗?不过,从本能上我支持你,我想要继续存在。”
“寄生不会很长久,我可能会完全消化掉你,最后你还是会消失的。”
“就像你的那些人格切片?”
“……对,就像她们一样。”诺里环视着光网周围空间,眼光苍凉了一些,“我越来越迷惑,我到底是什么。我走得太远了,我还算是诺里吗?如果精神投映能具象化外放,我的精神会不会很吓人?”
“你看,你又在胡思乱想。”母虫从丝网上爬下来,背后纤长的虫脚将躯干高高支撑起来,她比诺里高了很多,投落下来的八根节肢阴影笼罩着她。“蓝星人肯定想象不到,夏娃在外面大杀四方的时候,精神却躲在内部世界里钻牛角尖吧?”
诺里不敢看外面,她隐约能见到白萌惊愕的表情,还有金莱呆滞的反应,她不敢想象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巨大的能量穿过身体,她链接在虫群里,不停地吸取生机,无限黏腻的触感,伴随着精神污染的扩散在精神领域穿刺着。
在白萌的视线里,她看到的是一具悬浮在半空的身体,棕色的眼珠向后转动,露出全部的眼白,右眼眼球上还浮现出一颗邪异的烙印。白萌忽然感到心惊胆颤,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诺里经历很多了一个蓝星人不应该经历的奇异冒险,她就像是英雄伊芙兰的另一面,而且是黑暗面,是童话故事下面隐藏的残酷现实。
白茗的声音又在公共频道响起:“检测到基地内虫群被全部消灭,距离下一轮……大约还有十分钟。秘密武器还好吗?”
金莱松了口气,他站不住地后退了几步,扶着桌面,扫视了几眼诺里,虚弱的声音回答:“秘密武器不好说,但是我们确实不太好了。”
白茗沉默了片刻,“炭丸交给我,我去放。”
“……点燃瞬间的强光会杀了你。”
“如果能清空余下的虫潮,残余的联队士兵就能活下来。”
金莱抿起嘴唇,“如果需要一个人单独引爆,应该我来。”
“不如让我来。”诺里恢复了神志,她看起来精神萎靡,冷汗淋漓,脚步也很虚浮,眼底在轻微抽搐,但是语气很固执,“我不需要近距离引爆,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临时基地的2号出入口,橘吉拖着残破的恐鸟号,还有疲软的橘乔从墙上的大洞进来,看见的就是遍地残骸,入耳哀鸿遍野,伤亡惨不忍睹。
橘吉的精神状态还可以,橘氏的生活让她心硬如铁,现在还挺理智的。“我们的通讯仪器损坏,和指挥部失去联系了。”
“我们也一样。”婓尔卓从绝道假面号的驾驶舱出来,从地上找到化成一滩的对讲机,他随意把粘液抹在身上,把对讲机残骸丢开。
橘吉走在他肩侧,“下一轮袭击我们会完蛋,就算下一轮挺过去了,人员减损也和全军覆没差不多。”
“分析得很好,也可以不分析的。”
发现他竟然是逃避的态度,橘吉有点诧异,“其实……你们可以不用回来,这样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婓尔卓停住,一脸的无奈,“也请你不要扰乱军心。”
“还有军心吗?”橘吉扫视一眼周围,凑近了半步,“橘氏的家主一直都在搞乱世界,我要是阵亡在这,也算是一种赎罪。但是你们又没有罪,为什么不能跑?她不是无所不能吗?她要跑路应该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