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讨论这个不合适吧?”
“现在不讨论,等死了以后再谈论吗?”橘吉不自觉扬高了声音,她又压抑下来,愤懑不解地说,“我这辈子都想摆脱橘氏,换做是我,我才不回来。”
婓尔卓从鼻底喷出一口气,“你以为我想回来?可是我不一样了,我不是没有根的人了。”
橘吉哀叹,“那你就有弱点了,有弱点就会被人拿捏,就不好过了。”
“我看你挺喜欢被人拿捏的。”婓尔卓朝她一挑眉,若有所指。橘吉啧了一声,不甚开心,“你不当亚当,还可以当婓尔卓。我只有橘氏的后裔这一个身份,我真的累了。”
他这回沉默了很久,“再坚持几个小时,很快一切就过去了。”
吱嘎的声音又淅淅索索地在周围响起,橘吉暗骂一声,转身向装甲跑过去。婓尔卓忽然感觉到什么,他扯住橘吉,面对某个方向,看见那里的一块舱体被钉穿了一圈,透出一截尖锐的锥体,几只编织者挤进内部空间,从破洞里能看到虫群正在接近,一截一截蠕动的虫体缠绞上来,箍得残破的基地嘎吱作响。
婓尔卓的眉心皱得更深,他看见破洞外的虫身忽然开始分解,甲壳一片片分裂,脱落下来,赤红色羽翼和铁青色甲片纷纷扬扬,漫天都是。迅速地,缠在外层的虫群就被分解干净了。
诺里从洞口钻进来,她脚下踉跄,两步路走得摇摇晃晃。婓尔卓一把将她薅过来,诺里抬眼望着他,她的眼神很奇怪,完全没有对焦,好像穿过他看着很远的地方,瞳孔扩散得很大,显得她极端神经质。
她的奇怪表现,加上契约连通传来的癫狂感觉,让婓尔卓能肯定,她现在不正常。
“诺里,你看着我,你还认识我吧?”
在她的视角,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画面。视线里的一切都在蠕动,一层粘稠液体在缓慢往下滴落。对面的婓尔卓被一团黑色触手包裹着,半边脸露出,眼仁和眼白都是漆黑一片,冷淡里透露着疯癫感。
诺里满脸的迷惑,小心翼翼问:“婓尔卓?”
他的担忧加深了,“你还好吗?”
“我……不清楚。”诺里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一直高度精神紧张,紧盯着婓尔卓,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假的。
“你们失去了联系,金莱要我过来确认情况。还有……”她掏出黑色的匣子,放到婓尔卓面前,“现实情形不容乐观,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他的脸色很差,把诺里扯到一边,“你要去引爆?”
“对。”诺里点点头,“如果把控得当,可以一举歼灭剩余的虫潮,还能保留一些有生力量。”
“你的丘英老师,和比尔特老师就是因为这个,一个失去一手,一个失去一脚。”
“这又不是新闻了,我都知道二十多年了。”
“让我来引爆。”
诺里叹息一声,“你是主攻手,不是机械师也不是勤务兵,你来干这个太不合适了!”
“可我的生命力顽强。”
“在炭丸面前,谈生命力是一种玩笑!”诺里气急败坏,但是因为大吼了一声,显得气虚,气势也马上弱了。她扶着眉心,忍过了这一阵晕眩。
“你都站不住了,你现在还能干什么?”婓尔卓也很烦躁,平时面对诺里的小妙招都忘记了,开始和她正面硬刚。
诡闪适时地打断他们的对峙,他对这两个人都比较了解,头痛地说:“要不然我去吧,我可以牺牲。”
“你在说什么东西?”诺里一把薅住了他的前襟,推着他往后,一直把诡闪怼到墙边。
诡闪很冷静,“我是生化人,我可以复制,复活起来更容易。”
诺里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他手里抓的一根记忆提取器,她叹了口气,“你是可以复制,但是你不是完全的生化人,你是后天改造的。”
诡闪扯着自己的制服外套,露出内部金属色泽的身体,四肢银亮,连接躯干的部分刷了一层薄薄的塑胶漆。“你看看我这个样子,要不是你非我把我捡回去,我早就不想坚持了。我作为皇室的试验品,生命应该很短暂,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不应该参加这场战争。”
“我多管闲事?”她一脸迷茫,气哼哼地摊开手,“好,你不想活了?行!把账结清楚,你知道你全身的义体加起来多贵吗?从设计到制造都是我一手包办的!”
诡闪轻笑,一点没有生死关头的沉重,“我想要一个轻巧干净的结尾,我不想几个世纪以后被放在博物馆里展出,展品名叫夏娃生前得意之作。”
“……”诺里沉默了半天,瘪了瘪嘴,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我不想所有认识的人一个个在眼前消失,我不想当最后留下的那一个。”
诡闪也叹了口气,“你会遇到别人,活着就会有新朋友的。”
“新一轮虫潮入侵!”白茗的声音又在频道里响起,诺里的对讲机搁在腿边,声音在空间里绝望地回荡着。
“给我。”诡闪焦急地伸手。
诺里递过去一半,“你打算在哪里引爆?”
“我会驾驶一辆小飞艇离开基地,在空虫巢群中间引爆。”
诡闪刚刚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刺耳的划蹭声,一片夹板砸下来,诺里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按倒,巨响和垮塌声铺天盖地,碎片与灰尘扑簌簌下落。婓尔卓的吼声就在耳边爆开:“来不及了,所有人上飞行器,尽快撤出临时基地!”他的眼光转过来,盯着诺里,伸出手,“给我。”
她的状态很糟糕,眼前的景象千变万化,色彩过于艳丽了,形状都在融化,影响到正常的感知。她伸手去抓,结果抓了个空,摸到了婓尔卓的肩膀上,紧紧地扣住他,“听我讲,我撑不住了,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