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里守在医疗中心的走廊上,她用手背遮住半张脸,脚尖一下下点击着地面,整个人好像有点失神,还有些神经质。
爱丽丝管家和莫莉一起从医疗间出来的,诺里赶紧迎上去,“他怎么了?”
“他没事。”
诺里一挑眉,“他昏过去了!这叫没事?难道……他真的是被我气昏过去了?他有这么脆弱的吗?”
爱丽丝和莫莉对视一眼,作为辅佐过姜氏两任家主的管家,爱丽丝觉得现在说实话比较好,她把诺里叫到一边。
“他的肺出了点问题。”
诺里一时没明白,“什么叫出了点问题?”
“肺部纤维化,上一任的家主姜赫也是因为这个死掉的。这就是基因复制的弊端,每一任的家主都有这个问题。”
“……那怎么办?如果每一任家主都有这个毛病,那他们不琢磨琢磨怎么治吗?”
“他们……确实没琢磨过。”
诺里眼光发直,很不能理解,“他有什么道理说我有毛病?他自己就生在神经病之家呀!”
爱丽丝决定还是不做评价,虽然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你确定?我现在进去不会让事情更糟糕?”
“你去吧,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诺里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病房了,看见姜尚穿着浅蓝色病号服,看起来精神还行。他没有躺着,而是披着外套坐在床边,看到了探头探脑的诺里,竟然慈爱地招招手,“过来,我们来平静地谈一谈。”
诺里踮起脚尖,轻轻地走到他面前,弯了弯腰,不知道该不该坐下,“你、你要是想骂就骂好了,但是稍微控制一些,别骂得太激动了。”
“我不会骂你,我想了想你说的话,我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诺里满脸的问号,“爱丽丝说你的肺出了点问题,但是没说脑子也出问题了呀!我那明明是冲动之下胡说的。”
“可是冲动脱口而出的往往是真话。”
“……别乱讲,我还说过要毁灭世界呢,那肯定不是真话。”
“其实,我们世世代代的努力,就是为了活得自在一些,我觉得你的追求没有问题。”姜尚回忆着上一任家主的形象,姜赫比他还要更不靠谱,退休得更早,行事作风也跳脱得多,但是从来也没有人责怪过他。“我应该相信你,你能控制好自己的,也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
“……如果我不能呢?”
“按照你自己的方法来吧,我实在无法提供更多的经验了。你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比我们走得都远,穿越过时间和空间,你理应看得更长远,应该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可是我也很迷茫……真理有时候太冷冽了,人情世故又常常太荒唐,我把握不了这些,我只是个机械师。”
“白搜其实也把握不了,”姜尚说得很直白,“他也只是个武夫,用了几十年时间去学当一个阴谋家,最终学得不太成功。好在我们现在有时间,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保命的任务,又有很多年可以苟了,所以刚好去尝试些新的东西。”
他说的轻轻松松,诺里也逐渐放松下来。这些天来,她要不然像个僵冷的死人,要不然像个点着的炮仗,现在终于活过来了,“我一个人也能尝试吗?没有人看着我、管着我,我又走极端了怎么办?”
“谁说你是一个人?你有广大的拥趸,下城区的流民、星际混血、变异种新公民,他们都会和你在一起,就算你跑偏了,一定有很多人来帮你的。”
“那你呢?”诺里抓住他的手,“你不和我在一起吗?”
“我总是会死的。”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没关系,你又没依赖过我,就算没有我,你还是能活得好好的。”
“我不同意!”诺里站起来,双眼瞪得很大,但是她没有一丁点的气势,眼底含着一层淡薄的雾气,正在积聚成浅浅的泪水。“你才多大呀?你才陪了我几年?你不可以这么早就离开我!我不同意!我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我不要所有人都离开我……”
姜尚呆住了,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诺里流眼泪。她的脾气……简直是他见过的最硬最拗的一个,她会流汗,会流血,但是就是不会流眼泪。不管是剧痛、苦闷、精神分裂、高压重负……什么都伤不到她,她的内里简直像黑合金打造的一尊战神雕塑,所以看到她泪如雨下,哭得一塌糊涂,真是一种震撼。
两天后,白搜在联邦帝国电视台直播,宣布自己从总司令的位置上退休,他发布的最后一件声明,是更改联邦帝国的体制为蓝星联邦共和国,首都仍然是帝都不变,旧的联邦帝国改称西联邦,和东联邦一起成为共和国的两个组成部分。
街上站了不少人,中央广场也集中了许多,所有人都仰着脸,屏息凝气,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时刻。但是,人群中徘徊的一股强压没有消散,哀伤的怨气仍然盘旋在帝都上空。
总司令的官职,名义上是六部的部长投票决定,但是所有的帝都公民都知道,实际上就是上一任的白氏家主兼任总司令指派下一任,而待要上任的新一届司令员现在正在医疗中心躺尸,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风川狭独自来探望白茗,她坐在单人病房里,开着墙上的光屏,在“听”新闻,因为她的脸上包裹着一层厚重的纱布,把视线完全遮挡起来了。风川狭进到屋里,没有控制自己的脚步声,所以白茗迅速反应过来是他来了。
“你早就应该启程返回北方先遣兵团了,拖拖拉拉上级没有质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