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女孩眼前的地上多了水渍,老人也多了几分心软,摆了摆手,男人一看,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包袱,又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像是怕被缠上似的,头也不回地出了小院。“……”院子里一时无言,良久,才是老人叹了口子:“墙角有墩子,搬过来。”一步一个指令,女孩乖乖将那个看得出岁月斑驳的木墩子搬了过来,也不坐,就这么站在一边。“我不能就这么收下你,得看祖师爷赏不赏饭吃,”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手里的折扇在女孩肩上点了点,“我说一遍,你跟一遍,教的是相声学徒开蒙的活儿《八扇屏》,你又是个孩子,就说这小孩子。”女孩认真点了点头,眼珠定定的盯着他脚下的一点,嘴唇抿得紧紧的。“在想当初,大宋朝文彦博,幼儿倒有灌穴浮球之智。”“……”“司马温公,倒有破瓮救儿之谋。”“……”“汉孔融,四岁就懂让梨逊之礼。”“……”你一句我一句,老人带着沧桑的声线和幼童稚软的声线混合在一起,融洽之余,让人心生传承的感动。“贯口并不是凭借极快的语速说出来就行的,也并不是随便找一人让他把词儿背熟了,快速背诵出来,就是贯口了。”老人用折扇敲了敲一旁的方桌,还是露出了个笑来,“从身段,语速、表情、动作,怎么使活,我以后一点一点慢慢教你,”随即,他又板起了脸,“认真学,知道吗?说不好……”他比了比手中的扇子,“我是真要打你的手板的。”小小的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抿紧了唇:“知道的。”就这样,她走上了此前从未走过的一条独特的路。老人看着她认真朝墙练习着相声的小小背影,摇了摇头,学相声,苦啊,更别说,她还是个女孩,他一时生出了些喟叹和愁绪,将手背在身后,往远处的天望去,不得不说,女孩走这条路还是苦了些,现在,不少相声艺人走得还是下三路,这孩子……估计只能走传统相声这条坎坷路了,那就得在基本功上对她下狠心,不然想混口饭吃?难喽。九十年代相声学徒2集市口,一位老人站在一旁,一个女孩,敲着玉子,在唱太平歌词——招揽观众,行话“圆沾”,她年纪虽小,声音稚嫩,但行事颇有章法,也带上了那么几分韵味。据说最初唱太平歌词的艺人是用手拍着大腿唱的,慈禧看了觉得不雅,她身边的太监就折了两块竹板,用作代替,太后“御赐”,流传至今,就成了玉子。微微一揖,秦夭夭望了师父一眼,清了清嗓子,开了腔:“那庄公闲游出趟城西,”“看见了人家骑马我就骑着驴。”“扭项回头瞅见一个推小车的汉,”“要比上不足也比下有余。”“打墙的板翻上下,”“谁又是那十个穷九个富的。”“……”一段《劝人方》唱罢,秦夭夭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看向师父的脸色,见他捋着胡子,不辨喜怒,但秦夭夭跟他相处了不少时日,能看出至少他不是不满意的意思,再三跟衣食父母鞠躬过后,后退了几步,正待退场,却见台下,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将一张票子,拍到了他们表演用的桌子上,秦夭夭定眼一看,赫然是张百元的人头票,第一次登台的她也慌了神,求助似的看向师父。她师父姓张,名在歧,字文博,看书读报的时候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看着是个老派知识分子,但说相声的时候,眼镜却是摘下放进大褂的里兜里的,一时,他眯眼看过去:“这孩子是我的儿徒,学得不多,就不糟践您耳朵了,接下来,由我来给您说一段。”“我今儿,还就想听这小姑娘给我说一段,”那男人掏了掏耳朵,“我还没听过女的讲相声呢,大家伙说,想听不想听?”人总是从众的,一时,由那人牵头,不少人都起哄着要让秦夭夭来说一段。看师父的表情中透漏着几分为难,但还是冲她点了点头,秦夭夭抿了抿唇,理了理大褂,挺胸抬头,往前走了一步,拿起了台上师父的醒木。“有道是,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啪!”醒木在桌上重重一拍,女孩刹那间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不少原本路过的人见是个女孩在念定场诗,一时也起了兴趣,凑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表演用的这块地儿围得是水泄不通。她从艺时间尚短,相声大神附体,砸挂垫话信手拈来那是不可能的,唯一拿的出手的,大概就是开蒙的时候学的贯口《八扇屏》了,好在师父就在一边,他来捧哏,多少能给自己找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