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时节,尚书村。
大榕树下的几个村民正边择菜边闲话,其中一妇人朝迎面走来的男人打招呼:“哟!庄生兄弟,洗衣服去了?”
那被唤到的赵庄生提着桶衣服,背着一筐桑叶,葛布衫子挽到臂间,露出精壮结实的手臂,他只飞快地看了眼树下择菜的一干男女,说:“几位叔、婶子好。”
村民们笑着点头,原问话那妇人又说:“宝囝好些没?前两天我听我家老二说他又病了。”
赵庄生答道:“好多了,李婶。”
李婶笑道:“行,有事跟我说啊。”
“那我先回了,叔婶们慢聊。”赵庄生提着桶走了。
待赵庄生走远,树下的闲话又继续起来。
“我说李老三怎么那么惨,好不容易生个能养大的儿子,结果一出生就病怏怏的,吃药吃得把他家都吃垮了。”
“行了,他人都不在了,还说这些。”李婶嗔道,“说李老三惨还不如说宝福惨,十八都没有,父母全死了,两个姐姐又嫁得远。家里只有那个野小子赵庄生跟他住着,我真怕哪天宝福得了重病,这小子不给治呢。”
李家的一族亲伯伯说:“他赵庄生敢!要不是李老三家收留他,他早饿死了。”
“所以我说宝福这名太大了,这孩子压不住,当初要是叫狗娃子肯定没事。”
李婶道:“那不你儿子名吗?”
“……”
这样的闲话在赵庄生或李宝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总会上演一次。尚书村大,百姓的说话声也大,为此这些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赵庄生耳里。
他只当听不见,沿着土路三弯八拐地走了许久才见着个靠矮坡的院落。
院门前长着亭如盖的樟树,树下一只狸猫玩着樟树叶嬉戏,半人高的土墙彰显着这家主人曾有过的富裕,黄泥砖坯垒的矮房在赵庄生推开院门时现身。
小院四间房加一间厨房,围着的竹篱里养了鸡、鸭,另一侧是泥土填好的地,地里种了些葱蒜青菜。
而那竹篱边坐着一个身形消瘦,容貌清秀的少年。
赵庄生关好院门把桑叶放在阴凉处铺开才转身出来,说:“宝福。”
李宝福坐在院里补草鞋,瞥了眼赵庄生,而后不咸不淡道:“你是不是把我那件青色的短衫子拿去洗了?”
赵庄生点点头没说话,在竹竿前开始晾衣服。
晾完衣服,赵庄生问:“我去做午饭,你想吃什么?”
这时的李宝福补好了草鞋,拍拍手上草屑,说:“来来回回不都那些吗?随便做吧。”
赵庄生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看赵庄生离开,李宝福才走到竹竿前开始看。
果不其然那件青葛麻衫子又被赵庄生用杵砸了个洞,顿时烦了起来。这半年还没过完,赵庄生已快洗坏他两件衣服。
要不是半月前,他摘桑叶时出了身汗,经山风一吹整个人着了寒,一时下不来床。今早他又没起得来,定不会让赵庄生洗。
这人不知是不是手上长了个锤子,一用起杵就跟发了牛疯一样,把葛布做的衣服捣个稀巴烂。
但李宝福烦是烦,可对于一直照顾他还不经常顶嘴的赵庄生,他还是喜欢的。
腹诽完后,李宝福拿蒲扇将桑叶扇凉,淋上凉水才拿进蚕房喂蚕,蚕吐出来的丝织成布既是钱也是交赋税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