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他一个人在这家里活着,还跟话不多又整日板着脸的赵庄生过。赵庄生是对他好,可他觉得自己这么个病秧子怎么不早点离开,非要拖着好手好脚的赵庄生一辈子?
想着想着,李宝福就蒙着被子小声哭起来。
还没哭多久,原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宝福赶紧擦了眼泪用被子蒙住头。
“宝福。”木床嘎吱响了声,赵庄生坐上床端着碗来扯被子,说:“起来吃东西。”
李宝福死死捂着被子,缓了几下喉咙里的哽咽后说:“不吃,你自己吃吧。”
“我吃完了,得翻地去。”赵庄生声音放得很轻,“鱼汤在灶上温着,你记得喝,碗我回来刷。”
说完放下碗就走了。
过得许久,李宝福才起来,见床边那鱼肉、茄子、野菜码得整整齐齐的饭在夏阳下泛着诱人光泽。早上他起来晚没吃早饭,方才又没吃两口,那一碗依他喜好做的菜实在是香,李宝福不委屈自己骂赵庄生两句后端过吃起来。
吃完饭,李宝福又喝了两碗鱼汤,把剩下的盛起来晚上热热还能吃。
见厨房门口那双他补好的草鞋已被赵庄生穿走,李宝福又升出一股迷茫。
若是赵庄生不在这个家,那他拖着副病身子得过成什么样?环顾家中,泥土地每天都会被赵庄生扫的干净,瓜果蔬菜一一置在篮子里不染半点灰尘,风车和织布机边永远都是赵庄生的身影,蚕房里日夜看顾的也是他。
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牛,套着李全救过他的犁耕耘着家中的一切。
李宝福想出门去地里帮赵庄生,但看外头晒也怕自己又出什么毛病费家中钱,届时得不偿失。于是洗了碗,把晒好的蚕沙抖好装起来,淘洗干净又铺在草席上晒干。
而后进屋找了块布预备着做个蚕沙枕,等买蚕的商户来了,这一个蚕沙枕能卖十二文钱呢。
李宝福这人,前面十几年都是李家父母捧在心里的宝,就连取的名都是宝中大福大贵的意思,奈何命运总爱玩笑。他自个儿如今没了双亲,身体又不好,缝起线来也歪歪扭扭。
这针线活李宝福只能做到缝上就行,至于好不好看,从来不是他想的事。
就在李宝福缝好最后一针时,院门口有人在喊:“有人在家吗?”
“在。”李宝福放下布开门,见门口站着一脸和蔼的村长。
“李叔,怎么了?”李宝福想把村长迎进来。
村长却摆了摆手,唤着李宝福的小名:“寿儿啊,庄生在吗?”
李宝福答道:“不在,去石楠树边翻地了。”
村长点头道:“明儿各家要去县城里正那里交今年的户籍纸,你别忘了。”
“行。”李宝福说,“这次还是抄三天吗?”
村长说:“对!抄三天,你们早些去就行,记得备好钱。”
待送走村长,李宝福把黄纸、硬竹笔、一块小墨锭找了个布包装好挎着。看日头晒,又装了一罐水抱着,临出门前又返回堂屋把草帽戴上。
午后的家家户户都沐浴在夏阳里,好些人家已经午睡,偶有几人在地里摘桑叶,金阳将土墙上的树影织成一幅绿影画卷。
蝉鸣和鸡犬闹声混着风扑在李宝福身上,他沿着土路穿过山坡和几处水洼,终于在一开得盛的石楠树下看到了打着赤膊翻地的赵庄生。
徐徐飘动的白花影里,精壮皮肉都淌着汗的男人挥着锄头,豆大的汗珠顺着壮硕的肌肉滴入脚下土地。
李宝福找了块石头上坐下,看着卖力挖地的赵庄生,纠结半天后喊道:“庄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