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不由愣住了,但他本就不是什么不知变通的老古板。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萧恪的打算,随即道:“萧佑衡平生最瞧不起女子,让个女娃娃来接他的江山基业确实够讽刺他,只不过这是悖逆人伦纲常之举,你倒真敢想。”
萧恪听了却满不在乎地直言道:“这人伦纲常也没说女子不可为帝从政啊!叡王府的敏仪郡主颇有谋略才干,于政局权衡心术上远胜如今几位殿下,且她身为女子,心思细腻,通晓人情冷暖,盛世太平,最是需要这样的人为帝。”
“你这番话听着有道理,可哪有这么容易!若是让璇丫头做皇帝,别说那些老顽固不同意,便是再贤的臣子也会罢朝抗旨的,你想好怎么降伏那些人了?”
萧恪却道:“侄儿不懂如何降伏。只知道……生而为人,总归会有弱点。那些自己冥顽不灵的,只要他们还有父母手足,儿女家族牵绊,就注定不成威胁。肯拖着阖族全家去死的屈指可数,防也好防,不过是让他们闭上嘴罢了。不过说起这个才需要皇叔,于皇叔来说,这事帮了,有利无弊,还能出了皇叔心中那口气,如何?”
“你以为你堵得了天下人的嘴?”
“侄儿自是堵不了的。为政者,最先要懂的…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可皇叔莫忘了,百姓与朝臣不同,他们图的不过是生计不愁,日子富足,今日是萧家人当皇帝,明日即便是换了赵家、王家当皇帝,对百姓来说又有何区别?至于这千古骂名……”萧恪不屑一笑道,“侄儿来背便是,左右朝中骂我的人多了,也不差史官一笔,言官一句,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便是。左右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我管旁人说什么?”
“…呵!哈哈哈!允宁虽不合我的心意,但你方才那话还是很中听的。不过帮不帮你,还要看我到时的心情。”
康王本就是个放荡不羁的疯子,萧恪当然没打算得到一个疯子的承诺,只刚才那句便够了。
“皇叔若无旁的事,那侄儿便先告辞了。”
康王这时又抓住萧恪的肩膀拽了一把,凑近了些说道:“看在侄儿你今日难得合眼缘,便告诉你一件事好了。祁太尉派出的三人,两人死在诏狱,逃的那个…我的人跟过一阵。”
赖英才不知所踪,萧恪事后也曾派人去查,只可惜那时他重病垂危,耽误了时机,后面虽查到后巷的一些足迹,但也早断了。
“九皇叔神通广大,不仅太尉府的事打听得,就连赖英才这等小人物也刻意留意。”
康王闻言半打趣笑道:“别说太尉府,便是侄儿你的院子也并非无隙可寻,你若不信……”
萧恪打断康王的话道:“侄儿信。不过侄儿本也没打算防得水泄不通,只自己院子用着安心便够了。”
“无趣。”康王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宝座前,略侧过身子说道,“不过侄儿也不比为此多费工夫了,我可以告诉你,余下的那人也死了,我的人追到城外只追到一辆烧毁的马车。不过在那小喽啰死前曾见过一人,我的人虽瞧得不真切,听得却真切,侄儿可知是何人?”
“……”手段干净利落除掉后患,单凭这一条,就决计不可能是派人来的晋王和祁太尉。而能做到这些,又与此事利益相关不得不做的,唯有那几个人罢了。
萧恪虽已隐隐猜到,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等着康王开口。
“那人自报名姓,说他是太常寺卿…沈亟。”男人吊足了胃口,眼见萧恪脸色微沉,才缓缓说了出来,又道,“我听说早些年侄儿与这位沈大人私交甚密,我原以为他是萧佑衡的人,却不想另有野心。”
萧恪攥了攥拳,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皇叔可替你了结此人。”
萧恪听后反而笑着摇了摇头道:“皇叔不必费心。沈亟口舌功夫不逊于我,不然也不会在天子手上讨得便宜,一步青云。此人与其说是另有野心,不如说是墙头草,谁地位稳固便攀谁的高枝。”
萧恪并非真要贬低沈亟,虽然二人如今立场相悖,但若单论人,萧恪还是很看好对方的,所以在听到康王生出除掉对方的心意后,立刻说了这些话。若是攀龙附凤的墙头草,便不需要刻意除之,也算是暗中保全了沈亟的性命。
“照允宁这么说,太子在这些人眼中还有望当皇帝?”
萧恪反问道:“叡王庸碌无能,是个人都不会觉得他能当皇帝吧?”
康王闻言笑了声道,“这倒是。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先留着他,日后若是他聪明些为我们所用,也算不辜负允宁今日在我这儿保下他的情分了。”
正说着话,康王的侍卫匆匆来禀。他原是要凑到主子跟前的,却被康王退了下,跪到略远些的地方去了。
“你直说便是,允宁是‘自己人’。”
那侍卫垂首称是,这才回道:“禀王爷,右金吾卫将军到了,正在府外。”
康王一听是贺绥来了,不由抬头暼了萧恪一眼,见他面上并无意外之色,便又道:“贺将军到了,你们还不将人请进来?!”
那人答曰:“贺将军说是来接郡王爷回府,无意叨扰王爷。”
说是无意叨扰,但贺绥领了一堆人往康王府门口一站,一副破门抄家的架势,说是无意又有谁信?
康王原是懒得送人的,可想到贺绥亲自来,便又生出些旁的心思来,复又起身过来,揽住萧恪肩膀,说话间便要一同送送。
王府门外,贺绥马未下,甲未卸,眼神凌厉,随行士卒气势逼人。直到瞅见康王与萧恪一并出来,他才下了马站在阶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