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辞华突然凉凉道了一声:“那么说,南离王为了让皇上耽于色欲不理正事,可谓处心积虑。这种深谋远虑的用心,在下去南离时却一分也没看出来,只看得见假模假式的事不关己──南离王睁眼说话不打草稿的本事,实在令人佩服。”
谢横波嘿嘿地笑:“若论这本事,皇后也不逞多让,向本藩形容皇上时那样多溢美之词,好一个夫妻情深──转眼却鱼死网破同人私奔,这比起本藩不是更有甚之么?”
凤辞华眼神微微闪动,而后突然道:“好罢,你们说话时真时假,我也不知该信哪句,只好一概不信──包括你说谢之乔死了。但究竟如何,俟调查后再说,现在,请南离王离开此地吧。”
此处是凤辞华住的民宅,他驱人自然有理。谢横波微然一笑,仍然不失风度地道了一声:“那便请皇后保重,本藩失礼了。”
谢横波走在夜色中空旷无人的道路上,停下来想了一想。
这一回玩得大了,虽没真正戏弄皇上的老婆,但提前被揭开老底,立即编补了一通言之凿凿的谎话,也不知是否有用,是否对皇上整个计划有损。
皇上若是发怒,连带之前的小冲撞一起怪罪下来,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哎呀呀,以往虽也少少有犯上,但顶多只是插科打诨,跟皇后老婆之类全无关系,这一回却不知抽了什么风,偏想来调戏皇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不可活。
一转念,又力安慰自己道,怎么就这样怕了,皇上是否会怪罪都未可知呢──但毕竟君颜难测,这一次事关他老婆,自己前途实难预料,还是赶紧修书一封详述事实,便脚底抹油跑回南离去,以求自保!
想好计策,便打点寻思跑路的事,唉,自己这是做什么孽,才来就要落跑,可见人家夫妻吵架,旁人绝对不能掺一脚,否则报应自知。
夜风还是一样凉,有时还阵阵猛烈,不知什么时候便又要雷雨。
不由想起那些年,山中满坑满谷的绿树,被风一吹,也是霍霍作响。
但那些曾刻了名字的鲜嫩树叶,就仿佛旧日的时光,被岁月推拉得干枯朽坏,如果此刻还在掌中,手心一握,也必会散做风中齑粉。
那些曾经鲜嫩欲滴的过往,实则只适合追念,并且仅仅是他一人的追念。
除此之外,还常须小心谨慎,或许哪里一步踏错,连回忆都会变成龙钟的丑态。
身边有人接近的响动,谢横波凝神肃色,一拂袖,见到一名黑衣人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来:“在下叩见南离王殿下,在下乃是皇上派来请南离王立即入宫一叙。”
入宫一叙?
罢了,本也该想到他早安插暗哨一直盯着。
谢横波心略略被提起,又有些憋闷。
叙什么?
这乌七抹黑的,有什么好叙?
自己只身进宫,连与手下知会一声的的余地都没有。
算了,去就去罢,就算赌一把。
谢横波向暗卫略略颔首,轻声道:“谨遵皇命。”
谢王爷被引入大内,引入皇上所在的内殿,惊讶看到皇上身边围了里里外外的人。
荒帝被围在中心,看到谢横波,如遇到救星般的喊:“阿横,你可来了,快来。”
谢横波走过去,刚想欠一欠身,被荒帝直接拉住,口中求道:“阿横,你来帮我画像罢,这些医师画师画得都不令我满意。”
谢横波一愣,道:“画像做什么?”又在心中苦笑,一来他跟我开口说的是全不想干的事,也不知是吉是凶。
因此躬下身,背着外人耳目,很快将与皇后的事说了。
荒帝大惊:“怎么,你三言两语就说死了谢之乔?你叫我如何──”
谢横波急忙补道:“只是皇后亦不如何相信的样子。”
荒帝哼了两声,一拍桌子,道:“算啦。”
谢横波心下念头转得极快:居然完全不提调戏他老婆的事,究竟是留俟后头再大发作,还是……唉,难以揣摩,但是……他于是开口问道:“皇上是何故突然要画像?”
荒帝眼光慢扫过其余一些人:“都下去罢,这里用不着你们了。”谢横波仔细瞧,才发觉这些都是画师与医师。
“阿横,我要整骨改容──彻底变作谢之乔。”这是屏退手下后,荒帝对谢横波说的第一句话。
还未等谢王爷的惊呼出口,荒帝又道:“别阻拦我!听到的人都阻拦朕,但没用的,朕是皇帝,朕要做什么,便是什么。朕已经找到全国最好的名医,所有准备都快就位。谢之乔便谢之乔罢──反正那也是朕。”
你要不要对的起大统,要不要对的起生养你的太后,对不对得起──谢横波素来了解荒帝的胡作非为,却也被他胡来的决定震住,连劝告或质问的话都梗塞难出。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才不要对不对得起。太后好好瞒着,要知道她还不哭死?但不管变成什么模样我都是他的儿子,有什么差别?我只是想要皇后爱我,有什么错?”
谢横波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道:“你不是想要皇后爱你──你只是有什么得不到的,就死乞白赖非要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