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知道他接下来重要的事指的是什么,老人漫不经心瞥过的一个目光里仿佛蕴含了隐隐的恶意,极快的一记眼神,领队无意识地皱起眉头,感到一阵寒意涌进身体。
她隐约觉得,首领身上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可又说不明白有哪里不对劲。
“早在蓼气刚出现的那年,我就仔细考虑过人类基地到底适不适合我们继续居住下去。不仅仅是我们的生命安全遭到威胁,人类赖以生存的水源乃至用来播种的土壤也被污染……”
老人平淡的话语像是带着极大的感染力,许多人的面上都浮现出对家园遭遇的不忿和痛惜,他又话锋一转,带着点鼓舞之意地说:“不过这些困难不是不能克服,就在前不久,魏教授发现了一种特殊的微粒,并给它命名为“h9型微粒”,这类微粒大量积聚在镜子上,会改变其原有特质,产生穿隧效应。”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实验室的学生们对这个名词却不陌生,可老师什么时候发现的h9型微粒,他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况且实验体能够成功研究就已经十分耗费老师的心神了,他们整日泡在实验室里,压根不曾听过老师谈论实验体之外的任何事。
但没有人轻易地提出质疑,基地首领这个名号就像是权威的象征,哪怕它掌握的权力如今摇摇欲坠。
他们都无一例外习惯了服从,操控了首领身体的影子也是这么想的,他很乐意当羊圈里被人盲从信任着的领头人,指引着所有头脑愚蠢的绵羊们步入屠夫的砍刀之下,连被砍下鲜血淋漓的头颅时都怀揣着可笑幼稚的念头。
“用最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我们人类从此可以通过那面镜子抵达另一个世界。”他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微微拔高了音量,严肃认真的语气中又透着雀跃,让人不得不信服,“除了魏教授,我是第二个通过穿隧进到那里的人。”
老人激动地道:“那片土地和人类基地完全不一样,土壤肥沃、水源充足而清澈,也不存在蓼气的威胁!”
所有人的情绪在他有意的引导下达到狂热的巅峰,凡岐望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奇怪,她开始怀疑,影子除了作为源源不断释放蓼气的本体,还有着无意识地煽动、放大人心中欲念和情绪的作用。
而她先入为主对他话中传达的内容置之不理,实验室的学生们是因为对魏教授的行程和行事风格太过了解,所以才没有陷进狂热的氛围中。
比起完完全全相信了这副说辞的其他人,领队一开始就对首领心怀芥蒂,这时候反而是半信半疑,“高层批准通过的a级保密程度以上的实验一直都和军部共享,军部从来没有接收到过半点消息,这真的可信吗?”
首领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过去,在领队因为那冒犯的让人浑身发毛的眼神忍不住握紧手中枪支时,他轻快地笑了一下:“如果大家不信,我愿意做第一个进去的人,作为人类基地的最高领导者,以身作则是应该的。”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你不信,我就做第一个试验的人。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不会有人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谎言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看起来其实是极为真诚的另一种方式的立誓。
话已至此,领队只能选择沉默,而被困了几日——精神和躯体上都非常疲惫的人们,都因为这行到水穷处的意外转机给砸得反应不过来。
他们只是和几十年来相信高层的每一次决策一样,坚信镜子的那一头会是风平浪静的新世界。
第四日,在反复尝试打开避难处大门失败后,实验体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它重新幻化为节省能量的形态,时不时陷入休眠中,清醒的时候便虎视眈眈地守在大门入口。
休眠状态下,它的五感依旧保持着,就像是无数根接收外界信息的触端,尽心尽责地为它充当耳目。
八点,夜幕降临,这个时间点,如果还是在实验室里,已经到了它进行深度睡眠的时间。
非战斗状态之外的绝大多数时间,对它而言都是在休息,但深度睡眠不同,这时候为了降低能量消耗,实验体通常会封闭掉大半通感,对外界危险的觉察度也会因此变弱。
实验体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攒够半个小时的深度睡眠,这对它来说不可或缺的,但在敌人眼里,算是一个弱点或是缺陷也不一定。
重重夜幕里,实验体释放出一部分透明的触端牢牢抓在入口的围杆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它没有封闭完全的感官依旧可以捕捉到那些微小的信息。
虽然距离不近,但它依旧可以感应到蓼气的气息,躲在避难处的不仅仅是蓼气,更是承载繁殖蓼气的容器,和那道影子相比,它吸食咀嚼吞下的蓼气都显得单薄劣质。
它一定要吃到。
在实验体进入休眠状态后,它浑身的颜色都在夜色的掩护下黯淡了下去,这副画面透过红外监控显示屏完完整整地呈现给避难处的人。
而外界的蓼气浓度降到了最低,完全是人类可以随意活动的健康指标。
“它好像是睡着了?”领队切换了数个角度的监控器,都没有发现之前那样的红雾,蓼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那堆橡皮泥一样的奇怪生物正对着入口的方向盘旋在石头上,仿佛这里还是从前那个平静、安全的基地。
“实验体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进入深度睡眠。”实验室的学生如实地告诉她。
“你能确定实验体不会伤害人类吗?”领队忽然转过身深深凝视着学生,目光微动,想从这群了解实验体的学生口中得到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