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之下,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举手投足之间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佩戴着古老的青铜臂环,但即便是冰冷的金属,也只能沦为主人权力的陪衬。
他并没有按照传统礼节穿着属于苏丹的服饰,而是用饰有繁复刺绣花纹的华贵袍服代替。
衣袍上缀有黄金奖章,浮雕着苏丹经历过的伟大战争,能够驾驭庞大战象的娑婆多人、骑着高大马匹顶盔贯甲的塞西亚人、还有以伟大帝国的后继者自居的埃提尼亚人,纷纷臣服于君主脚下,成为了一捧尘埃,其事迹也沦为征服者夸耀功绩的素材。
冷酷、狡猾而又残暴,这是传唱在帝国四境之内的隐秘歌谣中的苏丹;贤明,公允而慈悲,这是朝会时廷臣赞美的苏丹;强大、令人战栗又迷醉,这是嫔妃耳语里的苏丹。
无数人热切地分辩着,千重假面中的哪一张才是他们真正的君主。
但他本人……
对此却并不在乎。
此时,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正俯瞰着他的姐姐,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
戴米尔曾经熟悉这个男人的每一个想法,但时至今日,弟弟已经与她渐行渐远,她也看不清那双熟悉的黑眼睛里的情绪了。
“远征凯法辛苦你了,现在才来慰劳你,你不会怪我来的晚了吧?”
“陛下能够出席,是我的荣幸。”
他竟然出乎意料的温和,戴米尔想着,但弟弟注视她的眼光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那种带着些许嘲弄意味的打量,幸好他没有将视线保留在她身上太多时间。
当他转身登上王座时,戴米尔竟暗自松了一口气,作为君主,他拥有许多神秘的力量,即便是她也无法匹敌。
刚才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足以让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如果是魔力和体质更加虚弱的人,只怕苏丹还未真正动手,就只能乖乖臣服了。
“各位都不用拘礼了。”他懒懒地动了动手指,廷臣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回各自的位置坐下。
高台上只留下了戴米尔一个人的位置,其余贵族尽数退下,取而代之的是苏丹的妃嫔。
衣香鬓影中,佳人鱼贯而入。
莎姬身披红裙,丝绸如液体的火焰,流淌过她的肌肤,与她头上的太阳鸟宝石冠冕一起衬托出这光彩夺目的美貌。
只是她的性格却与这样的打扮格格不入,温柔沉稳的王后登上高台,亲吻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戴米尔拥抱着她,听她在耳边呢喃着“我的姊妹”,欢喜于小别重逢的同时,却也从心底里同情她的处境。
与苏丹不同,她几乎分毫不差地继承了来自母亲血脉中的刚烈骄傲,就像那个从女奴攀缘至宠妃和皇太后的女人一样,极端排斥为人所操纵控制的命运。
在宫廷中的其他姊妹都在为妆容衣裙费尽心思的时候,她却对马匹盔甲和长剑更感兴趣。
与其为夫君的心情而劳神,还不如自己打出一片自由的天地来,免去察言观色之苦。
但她的姐姐却选择了另外一条更为简单,也更传统的道路。
出嫁,生子,终老,这是宫廷中女人的宿命。
但即便以命运无常的标准来衡量,莎姬也遭遇了相当残酷的对待。
在权力更迭中,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和兄弟,凶手用浸透亲人鲜血的绸缎将她包裹,奉上婚姻的殿堂。
她已经习惯了忍耐,像狮群易主时的母狮,温顺地侍奉新的主人。
戴米尔想要抚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但却没有办法指望她忘记,每一道鲜血淋漓都有自己的参与。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亲吻王后的脸颊,注视着她走向那个既是弟弟又是丈夫的男人,也走向自己苦难的渊薮。
她与跟上来的萨达尔尼妃擦肩而过。
对公主礼节性的问候,那骄矜的红发美人只是报以随意的一瞥。
能被苏丹在众多宫妃中选中而盛宠,她自然是极为美丽的,在帝国眼下的审美潮流中,她的旅行家纤瘦细巧却缺乏性感,而要欣赏性格刚硬英姿飒爽的戴米尔,也需要不平凡的勇气。
但萨达尔尼却是通常意义上的美人,无论什么人都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公主显然并不在此行列。
如果说莎姬对自身的处境如笼中之鸟,无奈中只能选择逆来顺受,萨达尔尼在笼子中却还要炫耀羽毛的亮丽和歌喉的优美。
戴米尔会同情锁链中的自由人,却绝不会对以镣铐为荣的奴隶怀有半分怜悯。
见她如此冷漠,妃子不无嘲弄地轻声道:“哼,你的好朋友就在后面,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只怕是等着你去安慰她吧?可惜,那样的贱人,永远得不到夫君的爱!”